第七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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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淼议定二月发兵之事后,赵超要留游淼吃饭,游淼因李延之事不敢多留,只得又疲于奔命地离去。
这次依旧是当年的公子哥们,都成亲生小孩了,掐指一算,已过了将近九个年头,游淼坐下时唏嘘不胜,见游淼时,所有人都在笑。
“能把你请回来,也真不容易。”李延绝口不提朝廷上的事,笑道,“来,哥哥们敬你一杯。”
“不敢不敢。”游淼笑道,“该我敬你们一杯,这些年里,大家都辛苦了。”
平奚道:“听说你和巴图还交了朋友,那人怎么样?”
游淼想到自己被胡乱扣上的“里通外国”的罪名,不敢多说,答道:“只不过是伪装,我在他手下杀了贺沫帖儿。”
游淼心道那天来黄河边接他的人里也有李延平奚,便索性不瞒他们,又道:“求和信已经交给陛下了。”
李延道:“连鞑靼都不想战,可见是怕了。”
游淼抿了口酒,答道:“陛下出征之意已决,各位还是不要多说的好,当年来扬州的一天,各位就发过誓,说总会有回到中原的时候。”
数人都想起逃离延边的那一天,平奚叹了口气,重重放下酒杯,说:“子谦,我也不瞒你,这么多年了,你也知道哥们说话,从来不遮着掩着的。”
“你要战,我们都明白,也都知道战的好处。”平奚道,“可局势不像你想得这般乐观,三年前的决战险些就拖垮了江南,如今要是一打三年,只怕不用谁再来攻,天启就已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游淼淡淡道。
“国事不可冒险……”秦少男又道。
“你跟他说这些。”李延微怒道,“他怎么可能不懂?我问你,游淼,你是为了沙那多才主战,是也不是?!你压根就没将天启当做家过!别以为老子不知道,打完鞑靼后,陛下还答应借兵给沙那多……”
“他也为天启做了许多。”游淼道,“这是理所当然的。”
“我不反对决战。”李延怒道,“但绝不应当在这个时候,这个地点!再给我二十年,鞑靼根本不用怎么打,便将自己瓦解……”
“再过二十年!”游淼声音也大了起来,“就轮不到在座的各位说了算了!你们觉得等陛下老了,还能有这雄心壮志么?只怕到时候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!”
“那么你就要拿十五万军民的性命,去打一场不知道能不能赢的战?!”李延怒道。
游淼答道:“打仗有谁是必赢的?你告诉我?”
李延跟游淼说不通,游淼也不想再与李延废话,他懒得再去听李延的国策,这些都写在折子里了,不用说他也知道——李延的目标是远交近攻,在鞑靼示好的情况下先达成合议,再逐一收拾盘踞关内的五胡。最后才解决鞑靼。
这法子游淼不得不承认是最保险的做法,连横合纵,自古有之,但要推行这套策略,没有五十年,一百年,无以达成。中原士人南逃已久,都有疲态,假以时日,待得大家都老了,赵超又无子嗣,万一横征暴敛,戾气发作,江南一地必将痛苦不堪。
当然这些话游淼不敢说,说了就是议圣,就算赵超不捅死自己,被参上一本也不是玩儿的。皇帝到了老时大都会变,且是性情大变,尤其赵超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皇帝,少时经历过大起大落,到了晚年就更难以接受意见。到了那个时候,游淼自己拍拍屁股走了,留下的可都是烂摊子。
天启上一次险些亡国,就正是因为从国内开始烂的缘故,一棵大树,不用外族来推,自己便剩下个空洞腐朽的树干,稍经风雨便无法承受。
“你既然要这么说。”游淼道,“便当是我一意孤行,开一言堂罢,聂将军今日已得虎符,去调兵出征,李治烽也在安排了,这事是无法改变的。”
“游子谦!你连民意都不听了么?”李延咆哮道。
“怎么听?!”游淼怒道,“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!准备了这么多年,就等这个时候……”
“万一败了如何?”平奚问道。
“败了我自会负责。”游淼答道。
李延道:“你拿什么负责?如今的天启看似富庶,却止于外强中干之景,十五万士兵的生命,江南人的家庭,你负得起这个责?!”
“负不起。”游淼哂道,“也就是一条命,等败了再来问我这话不迟。”
“简直就是疯子。”李延咬牙切齿道。
游淼放下酒杯,淡淡道:“告辞。”
游淼离开酒楼出来,被风一吹,头脑隐约清醒了些。
他不得不承认李延比他看得透,毕竟他多年在朝中当官,知道各地的民意。现在贸贸然开战,不是全胜,就是全败,毫无余地。
就连他自己也开始动摇了,生怕像李延所说的那样,一战拖垮了天启。此刻与多年前的情况又不一样,那时候北人南来,整个江南都开始恐慌,是以军民上下一心,愿意一战。
现在,还难说得很。
游淼回到政事堂内,还来不及细想,六部的文书便已堆成了山。诸给事中们还在熬夜批阅,游淼便坐在孙舆曾经的位置上,发了会儿呆。如果是先生,现在会怎么做?
老头子的内心总是十分强大,强大到游淼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,他的决心犹如一堵墙,犹如永远驻在游淼的背后。坐上这个位置时,游淼仿佛也感觉到,孙舆就是他背后的那堵墙。
“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……”游淼喃喃道。
“李将军。”
“沙那多殿下。”
给事中们纷纷起身,李治烽出现在厅堂内,游淼连李治烽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,抬头时与他目光对视,看见他眼中温暖的笑意。
“你们好。”李治烽朝诸人略一点头,便算见过礼,李治烽为人倨傲,在朝中素来是传开了的,见六部尚书时,李治烽连头都不点,这么对给事中们说句话,已是看在游淼的面子上。
“吃饭了没有?”李治烽问。
“刚喝了点酒。”游淼与李治烽一问一答,犹如在说家事一般,游淼与李治烽成亲的事,政事堂里也没少议论,虽说多少也有点不伦不类,但两人的关系,其余人都是清楚的,便见怪不怪了。
游淼与李治烽出来,又去吃了顿饭,回到政事堂时,已是深夜时分。
李治烽笑道:“后天就要发兵了。”
“嗯。”游淼点了点头,心里还有点忐忑,李治烽又看着游淼,说:“子谦,相信我,我一定能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新家。”
听到那话时,游淼心底又生出一股触动,他抬头看着李治烽,发现他已和从前判若两人。他的眼中洋溢着希望与神采,就像一个得到承诺的少年,飞扬的眉眼仿佛在告诉游淼,他们的未来,即将开始了。
那一刻游淼下定了决心。
“朝中的事就交给我罢。”游淼说。
李治烽道:“你注意身体,不可太过操劳了。”
游淼点头,月上中天,两人紧紧抱在一起,沉默无声。
三天后,大军开拔。
游淼在扬州军的军营中为李治烽亲手穿戴上铠甲,外头号角吹响,赵超携文武百官,全城军民来送,大军浩浩荡荡排开,一望无际。
四人再次聚在一起,赵超亲手一碗酒,敬了城下的大军。
“成败,就此一战。”赵超朗声道,“朕在扬州,盼着各位凯旋归来!”
“吾皇万岁——!”
城下山呼万岁,黑压压的所有人跪下,游淼感慨万千,这一天终于来了,他无数次地设想过,待得北伐的那一天,自己该说句什么,又该如何送别李治烽与聂丹。
然而到了这一天,游淼却赫然发现,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,眼泪夺眶而出,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。
大军离开,扬州城外一片荒凉。
这一天起,天启倾全国兵力,与鞑靼一战,以其收复中原。赵超给聂丹下的命令,是打到长城脚下,再等待议和之策。早在三天前,五胡便已得知此事,北方民族纷纷被惊动,调集兵力,预备在邙山下与聂丹一战。
第一战至关重要,一旦聂丹得胜,关中便再无险可守,与鞑靼的对决,只在指日之间。
游淼回到政事堂内,知道北方阵线与朝中各自的大战,即将开始。多少文官都在等候前线的消息,而两员大战无论战胜还是战败,都将直接影响朝中的格局。
四月十三,聂丹率军在邙山下展开第一次大战,李治烽率军突破河流北岸,那是游淼他们第一次从北方逃亡,途经之处。
根据军报,游淼紧张地看着地图,那里的地形他十分熟悉,聂丹选择了平原高处,与鲜卑、羯、氐三族的联军对战,对方兵力足有六万。时值初夏,正逢关中雨季,连日来暴雨倾盆。
“如果是你与他们打,会采取什么策略?”赵超道。
“水攻。”游淼道,“河水看涨,平原上最适合以水辅攻。”
赵超手里拿着一封信,还在犹豫,游淼又道:“胡人以骑兵见长,邙山前平原土质松软,连日暴雨,骑兵行进定然不利。”
赵超拆开那封信,看见行军路线,聂丹的回报却是——带领大军遁入邙山谷内。
“又朝山里跑。”赵超皱眉道,“大哥喜欢依山作战……”
游淼长吁了一口气,信上并未回报李治烽去了何处,料想是另有打算,若是游淼自己,当率军在平原上与胡族联军决战。聂丹是想做什么?
赵超道:“他太喜欢利用山体掩护了,这样不好。”
兵无常则,这是孙舆教给游淼的,身为一名将领,地位越高,就越不应该重复从前的作战方式,免得被敌人猜出动向。但游淼知道聂丹此人行军务实,习惯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。毕竟邙山只是他们的第一个战场,后面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。
“回去罢。”赵超疲惫地说,“天色也不晚了。”
游淼点头,离开宫中,整个茂县都已睡了,初夏的清风在城中飘着,带着隐隐约约的花香,远方还有不知道何处的人,正在轻轻抚琴,一声,两声。
整个四月份转瞬即过,游淼每天都在紧张地盯着军报,头疼不堪,直至某一个晚上,刚睡着时,政事堂外便一阵喧哗。
“陛下传参知大人!”门外有御林军喊道。
游淼忙穿上衣服,匆匆跟着传令的御林军进入皇宫,半夜三更,只见皇宫内灯火辉煌,朝臣齐聚,自己竟是来得最晚的那个。
“聂将军首战告捷。”赵超道:“现已列军邙山之阳。等待粮草及下一步指示。”
“太好了!”游淼松了口气,谢天谢地。
平奚道:“军报在此,刚刚信使正送回来。”
“我看看。”游淼道。
阵亡七千三百人,游淼心中咯噔一响,虽然在十万人对六万胡族的阵势下,这已算得上是大捷。然而在面对鞑靼的十万铁骑前,这个阵亡数字已略多了。
他仔细看了军报,得知聂丹确实是用水攻,却是将敌军诱入了山谷,在一个暴雨肆虐的夜里,掘堤放洪,利用大水制服了三族联军。
紧接着,胡族丢盔弃甲,逃出了关中,李治烽在西梁率军杀出截击,一举俘虏了氐王与鲜卑王,逼迫西线数城开城受降。三胡大势已去,大部分人逃往延边与大安,再无斗志。
游淼接获军报后,马上下令李治烽驻军西线三城,整顿军队,不可冒进。等待下一波粮草。同时又发出调兵令,然而调兵令一出,登时招致了朝臣的一致反对。
“夷州军驻守南方已多年。”平奚皱眉道,“此刻万万不可调到京城!”
大臣们似是都十分奇怪,游淼居然会下这么一个决定。
“朝中无兵可派,是非常危险的事。”游淼道,“北方战线若拖上一年,前线需要补充士兵,我们要拿什么补给聂丹将军?京城已剩两万御林军,太危险了!”
唐晖也反对道:“夷州军大多都是步兵,不习惯北方水土,参知大人,此事你可考虑过?若是调集三万夷州军前来茂城,练兵也需许久。何况聂将军一战告捷,当可在汉中一地补充兵源……”
游淼沉吟良久,就连赵超也反对游淼的这个提议,答道:“征兵可以,调兵不妥。”
“征兵征回来的都是新兵。”李延却难得地赞成了游淼的提议:“派上战场后能做什么?夷州军多为家兵,稍加训练,便可熟悉骑射。且夷州士族习惯防御,不习惯攻坚……”
李延说得不错,夷州的军队大多都为土豪士族蓄养的家兵,一旦有南方蛮族进犯,家兵便可群起守护县,乡里。长期反复的守卫战,拉锯战锻炼了守城素质。
游淼点头道:“不错,所以我想抽调南方的夷州军,前往汉中,为聂将军守卫西梁三城,并作为粮草据点。”
这话一出,朝臣们方知游淼打算,收复失地后,从前的城市总得派人去守,赵超考虑良久,知道游淼的权衡——完全不管是不行的。塞外民族习惯游击,聂丹若前脚刚走,后脚必定三族又要卷土重来。
而这个时候,总得将军功分出去一些,派谁去守城,便很有讲究,如无意外,游淼便打算主动分给南方士族一杯羹。在这个情况下,谁率先入城,便相当于拥有了汉中一地的大部分利益。
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,赵超只得决定押后再议。
接下来的几天,军报纷纷扬扬而至,聂丹请求朝廷派人前来接管,并催促粮草,最终赵超接受了游淼的提议,派出三名钦差,带领一万五千名夷州军北上,接管收复的诸城。
五月份,聂丹转战关中,李治烽则作了一个大胆的提议,将自己的五万骑兵尽数分配在三城中休养,率领一万五千名夷州军,占领了黄河一带。
此刻整个北方已全部紧张起来,巴图选拔了新的将领,预备下南方,与聂丹一战。
大战一触即发,游淼吃饭,走路都在想着这件事,而根据最新的消息,鞑靼军集合的部队,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之数。同时巴图还朝高丽王送出信件,要求联盟。
这一下朝廷炸锅了,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。
“以黄河为界已足以。”李延道,“若是高丽派兵南下,后果不堪设想!”
“高丽王不会出兵。”游淼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大臣们的担忧,“坐山观虎斗,高丽王清楚得很,他已介乎七十岁高龄,不会再御驾亲征了。而且他就算御驾亲征,也有心无力。”
平奚怒道:“凡事怎么能这么想当然?!万一出兵,与鞑靼军两路夹击,后果谁来负责?”
“我来负责。”游淼镇定自若答道。
朝臣们全都没了脾气,赵超看着游淼,说:“游淼,你为何如此确定高丽联盟不成?”
“犬戎族与高丽。”游淼答道,“鞑靼人只能选一方联合。当初巴图险些受犬戎刺杀,与达列柯已势成水火,如今联高丽,弃犬戎,是最聪明的方法。但各位忘了,犬戎的地盘,恰恰好就在鞑靼与辽东之间,高丽王若要御驾亲征,就必须取道达列柯的领土。”
“而这么一来,高丽就必须与巴图、达列柯同时达成协议。”游淼又道,“这恰恰是最不可能的。这三方无论是哪两方联合,最后的结果都会造成对另一方的遏制。高丽生怕犬戎背后偷袭,犬戎也怕高丽与鞑靼联手,无法对抗,所以不会借路。”
李延道:“这话也太想当然了。”
“聂将军的军报既然没有提到。”游淼如是说,“正是不担心此事。各位可静观以侯消息。”
游淼还有一句话没有说:他的手里捏着李治烽的家书。这才是他判断军情的基础。但这封家书他断然不可朝大臣们甚至赵超出示,因为家书上提到了不少关于如何夺回犬戎领地的事。
如果朝廷知道李治烽一边替天启打着仗,一边与游淼商量要怎么半路脱身,回去族中夺回王权,朝臣们只怕当场就要把游淼揍一顿。李治烽的来信中已提到,自己与几名老族人搭上了线,达列柯在不久前召集起人议事,最终决定的是:暂且不出兵,也不借道给高丽,并把高丽王的来使打发走了。
达列柯深知年前自己通过锡克兰与贺沫帖儿结成的联盟,已触忤了巴图。这次南人北伐,一旦高丽协助鞑靼取胜,那么两族下一件事要做的,就是掉头过来,平了犬戎。
有这一层在,达列柯万万不能让鞑靼取胜。
散朝以后,游淼给赵超仔细地分析了他的推测,只略过了李治烽的家书不提,最后赵超点头道:“知道了,你说得不错。”
是年五月,聂丹率军在黄河南岸与匈奴对决,四战连胜,李治烽趁夜渡江,趁着朔月之夜发动了突袭。匈奴人丢盔弃甲,逃回延边。
这一下整个北方恐慌了,大安传来巴图亲征的消息,鞑靼铁骑出动,聂丹送回军报,请示朝廷。
赵超让聂丹着手准备渡过黄河,孰料就在此刻,却遭到了游淼的反对。
“这个时候,万万不可渡河!”游淼道。
赵超道:“千载良机就在此刻,巴图的军队还没有南下,只有这个时候全军渡过黄河,才能把握机会,与巴图决战!”
游淼只觉事情一路发展得太顺利,这不是一个好兆头,答道:“此一时,彼一时了,要进军蓝关,就势必引起高丽与犬戎的警觉,万一所有胡族联合起来,局面只会陷入泥泞!”
“按参知大人的意思。”李延问道,“该怎么办?陈兵黄河?”
游淼也拿不定主意了,朝臣各执己见,有人认为不宜冒进,须得在黄河整兵,有人则认为都到了这个时候,再不进取,反而是坐失良机。
赵超道:“退守黄河,等待鞑靼军南下,势必又成两相对垒的阵势,这次北伐不就是为了打破这个僵局么?”
游淼沉吟片刻,而后道:“如果犬戎、高丽意识到了危险,与鞑靼联合起来,我军将陷于被动之中。”
平奚道:“李治烽将军不就熟悉犬戎的作战套路么?”
“可他没有兵力去应付达列柯的军队!”游淼皱眉道,“各位该不会觉得,犬戎军对阵李治烽的兵,达列柯会自己退兵吧?”
朝臣们都极其头疼,一直站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唐晖却开口道:“巴图不足为惧。”
游淼也知道巴图不足为惧,贺沫帖儿死后,如今的鞑靼,已无人能搦聂丹战威。但凡事都没有绝对,万一鞑靼出一个年轻将领,只会打乱所有的布局。现在渡过黄河后,还面临着三线作战的可能。
“一旦渡河。”游淼认真道,“就意味着辎重,粮草都将遭遇极大的挑战,河北作战与中原地区,不是一个概念,我想各位早就知道了。”
“所以呢?”赵超道,“陈兵黄河一年?等待来年春天再动?”
游淼叹了口气,朝堂上无人说话。
游淼又道:“陈兵黄河,是最保守的办法,拖上鞑靼一年,说不定北方三族,外加五胡逃兵,自己就将爆发内乱。北伐不是要复仇,仇恨只会蒙蔽所有人的双眼,我们的目的,是止战。人死已矣,在无数年后的未来,不能再发生战乱,”
赵超也累了,沉默地听着,游淼拿不出主意来,只得说:“暂且押后罢。”
于是群臣散朝,游淼回到政事堂内,面对一堆文书,早在出征前,巴图与高丽的联盟他就想到了,而达列柯的应对,他也想到了。所有事情八|九不离十,唯独没有料到的,是巴图的亲征。
于情于理,这个时候巴图都不该亲征,巴图未曾娶妻生子,也没有什么雄才大略,就算他勉强能打仗,又怎么会是聂丹的对手?游淼听到巴图率军的消息时,隐隐约约就猜到了鞑靼的内乱。
贺沫帖儿虽然死了,但格根派系还在,巴图说不定也不想亲征,但局势所迫,他必须建立战功,才能服众。而格根,则说不定正在等着看他狼狈逃回大安的下场。
聂丹若渡黄河北上,这场仗要赢是十拿九稳的。然而等到聂丹赢了,接下来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?游淼最怕的就是鞑靼一撑不住,格根即位,同时获得犬戎与高丽的支持,到了那个时候,天启军就将陷入苦战之中。
按游淼的策略是先瓦解掉犬戎,再解决掉鞑靼,如此高丽远水救不得近火,大患可去。但以目前的局势,聂丹出不出兵都在情理之中,就算陈兵黄河,也容不得李治烽现在把军队带走,掉头去牵制兄长达列柯。
第二天,聂丹的军报又到,照样是催促朝廷下令。
将在外,军令有所不受,游淼知道若聂丹下定主意,根本不用讨朝廷的说法,马上就已经渡河了。之所以迟迟不决,正是因为聂丹也在犹豫。
良机稍纵即逝,巴图南下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,数日后,游淼综合了整个政事堂的建议,以及参考了主战派,主和派双方的论证,最后作了决定——此时不宜冒险,宜按兵不发,等候巴图抵达黄河南岸,两军对垒。他写了一封长信,将北方尚存实力的三大部族之间关系详细剖析,随家书寄回,嘱咐交给聂丹。
而数日后,游淼在朝堂上递呈洋洋万字的奏折,当廷表述政事堂的意见。最后得出四个字:不宜发兵。
赵超沉默良久,打量游淼,游淼只觉赵超那目光意味深长,又见群臣隐而不发,似乎都有想法。
“怎么?”游淼莫名其妙道。
刹那间游淼恍若被锤击了一般,全身的血液凝固了。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,赵超以为,他与巴图有私交,所以当巴图率军亲征之时,游淼不愿让巴图落败,千方百计地顾全鞑靼可汗的性命?!
游淼先前丝毫没想到这一层上去,如今意识到了,看谁的目光都觉得气愤,简直气得全身发抖。
赵超道:“众卿有何话说?”
没有人说话,游淼叹了口气,道:“由陛下自己决断罢。”
夕阳从殿外透入,许久后,赵超道:“参知所言也有自己的考量,朕知道了。”
游淼略一点头,群臣散去。
游淼回到政事堂内,诸给事中仍在忙碌,纷纷抬头看着游淼。唐博道:“如何?今日朝事一开就是四个时辰,吃饭了没有?”
游淼既渴又累,苦笑道:“没有,大伙儿开晚饭罢。”
给事中们纷纷打量游淼,吃饭时有人忍不住开口,问道:“游大人。”
长桌席间微微一停,游淼知道所有人都有心事,便笑了笑,问道:“怎么?”
“年前你们去了大安一趟?”那年轻给事中问道。
游淼嗯了声,说:“街头巷尾,有什么传闻么?”
唐博见游淼这么开门见山,也不再拐弯抹角地说话了,索性答道:“朝中有大臣参你。”
“里通外国?”游淼问道。
众人都不说话,各自吃饭,游淼道:“还有什么?”
“延误作战良机。”唐博道,“给对方将领留余地。”
游淼蓦然就一肚子火,说:“我杀了贺沫帖儿,还怀疑我和巴图勾结?”
“知道的知道的……”众给事中安慰道,把游淼的火气压下去,唐博又道,“参知大人你杀了贺沫帖儿,正是助了巴图一臂之力。”
游淼出了口长气,重重朝椅背上一靠,孰料饭堂里的椅子都是条凳,没有座椅,这么一下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。
整个饭堂内所有给事中同时喷饭,继而爆发了一场险些把房顶掀翻的哄笑,有人笑得被饭呛住,眼泪都出来了。游淼狼狈不堪爬起来,怒吼道:“什么时候再编排我个投敌,就全了!”
“这里又没人怀疑你卖国。”唐博无奈道,“要真怀疑你卖国,还会说出来么?”
“有话不如去朝陛下说。”又有人附和道。
游淼心道也是,虽说给事中总是互相看不顺眼,但归根到底,政事堂还是力挺他的。这里的人都恃才傲物,但也都是读书人,最讲气节义气。既迂腐,又有原则。没料到朝廷腥风血雨,暗流耸动之时,反而政事堂成为了他最大的靠山。
“罢了罢了。”游淼拉好椅子,坐下来继续吃饭,说,“这么去说一通,反而显得心里有鬼。”
众给事中点头不语,反正大家心里都知道就行了,各怀心思地吃着,吃到一半时,外头又有军报到,这次是兵部侍郎亲自送来的。游淼一看就知道是重要事,袖子把嘴一揩,拆信。
“平奚怎么没来?”
“尚书大人到宫里去了。”
游淼拆开信,看到聂丹龙飞凤舞的一行字。
“来信已阅,今夜渡河。”
游淼:“……”
游淼陈衡利弊,洋洋洒洒地给聂丹送了一封上万字的信,让他按兵不动,驻军中原,结果得到的答复是“好的我知道了,这就打过黄河去”。一见此信,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“马上……”游淼道,“准备颁文书,调集全境物资,支援全线……”
所有人看到游淼那脸色,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游淼几口把饭扒完,吩咐备车进宫。
游淼在马车里神色焦虑,知道一来一回,就算是八百里地加急军报,也得跑上两天两夜,聂丹兵发河北,至少是在两天以前的事了。现在再发号令,也已来不及。何况就算写信,聂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,也不会听。
“我就知道他不会听指挥。”赵超眉头深锁道。
“聂大哥既然作出了与朝廷截然相反的道理,这时候无论如何,都得支持他。”游淼道,“他们会在蓝关下与巴图碰上,整个秦岭东部,都将成为战场,接下来,要调集所有物资,尽可能地派给他最大的支援。”
赵超无奈吁了一口气,点头道:“知道了。”
游淼站了一会儿,观察赵超,见赵超虽然带着点不悦,却并未大动肝火,想也知道,赵超从内心是渴望聂丹能打过黄河去的。从一开始,他和游淼就存在着分歧。表面上被游淼说服,只是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,最终宁愿把注押在游淼身上而已。
“怎么?”赵超发现游淼在看他,说,“就算现在发诏书,也来不及了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游淼道,“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。”
赵超道:“你怕我在大哥回来以后,又降罪在他头上?”
“不是。”游淼答道。
“平时都有话说,今天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,是什么意思?”赵超问道。
游淼抬眼看赵超,知道他心虚了。这是君臣之间几乎不必明说的默契,平日里的好处是赵超不开口,游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,想的都是同一件事。而坏处也在这里。
赵超很少会直接这么问游淼“你生气了?”又或者是“你到底在气什么?我又没做错”。一旦变相地问出口,就流露出了他的心虚与怯场。游淼仿佛化身为孙舆一般,每次的质问都充满了力度与威慑感,有时候连游淼自己都觉得,天底下没有人再像他这样不讨赵超喜欢了。
“臣只是觉得。”游淼沉声道,“君臣不能一心,陛下既然被臣说服,打心底又支持聂将军北上迎战鞑靼军,这样的想法非常危险。”
赵超沉默了,又被游淼料中了。
“这还只是开始。”游淼又道,“接下来的路,如果陛下不能打心底认可这次北伐的方向,后面会相当危险。”
赵超道:“你说朕怀着心事,你自己何尝又不是?”
游淼道:“我没有心事。”
赵超:“李治烽给你的家书呢?”
游淼皱眉道:“那是陛下答应过他的,不想在朝堂中拿出来,只是为免引起朝中同僚的议论而已。陛下若想看,臣明日带来就是。”
赵超道:“所以你有私心。”
“谁没有私心?”游淼答道,“若不是有私心,臣也不会……不会……”
游淼意识到后半句不该说,便打住了话头,事实上他一直有私心,包括当初拱赵超上位,不就是私心?他也知道赵超对李治烽的身份,以及他们选择的未来耿耿于怀,正如幸福是他们的,而永远没有我的份的惆怅。游淼总觉得,赵超有时候甚至有点恨李治烽。
他们之间甚至没有太直接的感情表露,若论四名结拜兄弟,李治烽与聂丹是走得最近的,而赵超与李治烽,反而是最疏远的。或许这与他们各自的立场相关,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。
“子谦。”赵超缓缓道,“再回到朝中时,你变了很多,是去了塞北一趟的原因?”
“不是。”游淼不太愿意就这个事情多说,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,从前想着的是为这个朝廷尽心竭力,现在想的则是:什么时候把北伐给收拾完了,赶紧走人过小日子去。
大家与小家,只能取一,游淼知道这很伤赵超的心,但为了在外征战,一辈子只为了完成这个愿望,回到家乡的李治烽,又是公平的。
从这点看来,一群文臣骂他里通外国,倒也没说错。
“朕得找个时间,与你开诚布公地谈谈。”赵超道。
游淼苦笑,点头,赵超又道:“近日皇后身体抱恙,朕回去陪陪她,以后再说罢。”
游淼提起了一颗心,问:“我姐她没事吧?”
“吃不下饭。”赵超道,“担心北伐的事,劳心费神,没有大碍。”
游淼道:“找个御医给她看看。”
赵超道:“她自己就会点医术,说不必了,来个大夫胡乱折腾,灌一肚子药也烦,明天再心烦,朕在给她找大夫。”
游淼点了点头,有点想去看乔蓉,但天色已不早了,只得作罢。他回到政事堂内,只觉诸事都是一团乱麻,这几天前线局势紧张,压力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便回了政事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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